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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食,老派但又激进,矛盾体。主方邰、次初,其余未知零碎偶有掉落。随机更文,恶趣不定。

【方邰】心锚(5.21)

注意事项前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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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

  父母总念叨为你好,多是拿他们自己的人生经验帮你做决定。在他们看来,风险、不确定、没依靠,常常与幸福无缘,稳,是最好不过的。但人生就没个统一的标准,任何一条路,最后都会走出一种结果,现实选的这条也许不错,但另一条没走的,未必就不行。天意弄人,哪怕抽到最好的牌都可能打得稀烂,或被命运拦腰一刀,直接推入谷底。算未来总算不准,人能看得清的也不过就近几步而已。
  人们总为着将来不可知的担忧,去勉强现在的自己做违心的选择,哪怕很不快乐,哪怕远远偏离自己的坐标。在当下的不幸福中,难以孕育长久的幸福;何况即便是当下幸福,不一定将来也能幸福。这与赌博类似,看你愿意放弃什么,拿什么来赌。
  有些道理和长辈们似乎永远无法达成共识。情感之债在于不得不背负关系人的寄托,一旦缠绕,便不得自由。真正对彼此自由的爱是极其稀少的,那是忘掉自身得失的给予。虽都说父母的爱无私,可是不是都真无私,如人饮水。
  邰伟花了很长时间,才慢慢想通这个事儿。他是个重情的人,对恩义看得尤重,是以无法回应父母期待时,内心的冲突与矛盾只能自己扛着,回避,逃离,借酒消愁。能怎样?泥塑菩萨贴了金,里边还是泥巴,该是什么还是什么,说再多都没用。当年与家里断绝关系于他未必是坏事,若这些年他在面临自己内心困境的同时还要承受家人的观念分歧、压力与逼迫,怕不是早就撑不下去了。到如今,他也算历尽险厄为常人所不及,经生死波折,大起大落,心境亦大变,有些过去仍耿耿于怀的,终究是看淡了也渐渐无感了。说不出改变是怎样发生的,但或许,开端便是他与方木遇见的那一刻。
  原以为再踏进十年未入的家门会心潮起伏五味陈杂,但事实上邰伟的感受比想象中平静得多,这令他心定大半,冲淡了类似近乡情怯的不安。
  邰伟的哥哥结婚后已搬出去住,家中只有退休赋闲的母亲。邰伟头上还裹着纱布,头发也由于检查需要剪得很短,为不让母亲发现,他特意戴上了帽子掩去那些白色。
  乍见到自己的小儿子,邰母表情好一阵惊愕,似是没想到邰伟此时会来。虽然在电话中她的语气和以前一样,严肃生硬丝毫不肯服软,但真正面对面的时候,邰母显是有些不易觉察的慌乱,招呼邰伟进门,自己说去泡茶,却翻了好几个柜子也没找着茶叶,最后还是邰伟出声说只要白开水才让她回神,慢慢地倒了一杯水给他。
  到底是太久未见了,邰伟和母亲各坐一边的沙发,相顾无言,气氛颇为尴尬。明明是邰母屡屡催他回家,回了,倒真无话可说。
  其实这十年多,邰伟也并非全将亲人置之度外,繁忙的工作间隙,通常都在半夜,他也曾数次回家,不进门,就坐在路边车内抽一整夜的烟,直到第二天早晨亲眼看到母亲出门上班,才悄悄离开。这些,邰母和邰伟的哥哥都不知晓。
  邰母比邰伟上回看到她时又苍老几分,白头发更多了,六十几岁的人,纵使保养得再认真,也免不了生出老态,而最近一次邰伟见她已是去年春节了。邰伟父亲的意外亡故也给了邰母精神上的打击,退休后突然闲下来,她内心的空虚孤独更甚,常令她郁郁寡欢,从而给容貌增添了不少憔悴之色。邰伟心里有些泛酸,可时至今日,亲近体己的话业已说不出口,也不知究竟为什么,血缘至亲到最后变得如此生疏。滑稽的是,即便生疏至此,血缘的牵绊还藕断丝连般拉扯不尽。
  从家中出来,邰伟在车里坐了好久,正如他抽烟静待启明星从东方升起的那些深夜。
  同母亲聊得客气,并没有如他预计那样的剑拔弩张,虽然邰母的态度还是强硬——没办法,两代人成长的环境太过不同,观念差异太大,根本不好奢求认同与理解。
  母子俩随意聊了聊生活工作,最后谈到那封匿名信和结婚的问题。邰母是担心儿子的安全,再次劝他辞掉警察工作,好好找个对象结婚安定下来,过幸福平淡的日子。听到这些话,邰伟的厌烦加重,想拔腿就走,最终却还是克制了焦躁的情绪,板着脸一言不发地由母亲唠叨。知是好意,他却根本听不进去,就像两条平行线,对方在那个轨道中按自己的想法喊话,却看不到也不懂这端轨道上人的心情。
  最开始邰伟报警校邰母就十分不赞成,可在这件事上,邰伟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毕业后入职,干了一年多,作为新面孔的邰伟就被挑去做卧底,然后他向家里宣告“出柜”,就此和父母撕破了脸。“出柜”确实是假,这么多年邰伟也一直没当真,可现在,面对母亲的质疑与劝说,邰伟却无法果决地承认这就是个策略。
  见邰伟沉默且犹豫,邰母仿佛意识到什么,说话夹着冷意,“别告诉我你真喜欢男的?你爸都已经死了,你还不能让他在地下安心。”
  邰伟这样回她:“我离家十年,早就习惯一个人生活,自己过得好好的。婚都不打算结,还计较喜不喜欢男人?反正有大哥在,我怎样都没关系了,您甭操这个心。如果您真介意我的性取向,何必非让我回家自找拧巴?以后我都不在您跟前碍眼就是了。”
  “你——!”邰母气到发抖,“十多年了,你怎么还是这么固执!哪个做父母的愿意看到自己孩子孤独终老?何况你这工作这么危险,让你别干了又不听,要是哪天把命丢掉都没人替你料理后事!”
  “呵,结了婚就不会孤独终老?”邰伟讽刺地说,“随便。我当卧底那会儿死了的话不也就和昆子一样尸首都找不回来吗。”邰伟低下头,弯了弯嘴角,“找对象帮自己收尸?仇人,干不了,凑活的,不牢靠,还不如预先花钱请人办这事儿。”
  “什么话?难道不可以找个喜欢的人吗?”邰母对不开窍的儿子简直恨铁不成钢。
  那就更不行了,邰伟心想。若是爱人,不舍得。所以干他们这一行的,多是有泪不轻弹,无论男女,大伤小病,能藏着掖着便绝不向至亲至爱诉苦。杀死无泪之人不见血,是以仇者杀之无味,爱者不觉其死之凄惨。这是多情者的深情与薄情。若有一天要令他直面方木的牺牲,他不知自己能否冷静地处理好一切然后继续照常度日,反之,方木又会怎样,他会再次封闭自己拒绝接受现实吗?
  有了牵挂便有了弱点,弱点扩大,易变执念,执念成障便是心魔。生了心魔,无药可医。哪怕放下了、回避了,心魔依然在那儿,无解,就像人生本就有很多东西是无解的。
  宋炎的心魔是柳佳,培养的温床是他有缺陷的人格,不健康的成长环境与家庭教育是最初的种子。邰伟和方木的童年都算不上很幸福,也许是埋下一些灰暗的种子,只不过它们并未长大到足以遮蔽内心的光明,但他们仍需要十分小心地警戒阴影的蚕食。这可能也是邰伟和方木的关系一直徘徊在友情以上恋情以下的原因之一。当他们真正在一起并给出承诺的时候,身心均要坚守黑白防线的两人,能否在极端情况下克制住不越界?情感的能量是可怕的,失去的痛苦与绝望有时甚至如同浇不灭的火焰,会将一切焚烧殆尽。他们惧怕这种随时可能失控的能量,并非担心自己受伤,而是更怕伤害对方。
  这次宋炎的案子里,邰伟再度面临生死险境,幸亏方木急中生智并赌对了,假若失败呢?那时身处危机之中尚且没有感觉,回忆起来邰伟却开始后怕,他甚至不敢去假想另一种结果。
  邰伟和方木本质上情感都极浓烈,执念之深,旁人或不可理喻。不觉间他们对彼此的生命干涉到如此地步,仿佛绑在同一条绳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还有什么方法能把他们切割清楚?
  “要说喜欢的人,确实有,不过是个男人。”最后,邰伟这样对母亲说道。
  他在车内几乎把那罐薄荷糖全部吃完,然后头也不回地驶离了这个地方。
  邰母终是明白自己永远无法扭转自己儿子的想法,她还是很气,却彻底死心了。如果说当年亲人之间的决裂是意外、是计谋,那十年之后儿子的执迷不悟就是定音。他们母子之间错过太多的时间与真话,物品堆得满满的房间已没法再清理通透,看个分明。说不清楚,听不进去,理解不了。僵死的棋局既然没法掀翻,就只能永久地摆在那儿,直到生命的终结替他们画上句号。
  “不忙的时候可以回家吃顿饭。其他的,我不过问了,随你开心吧。”邰母没有把话说绝,留下一句嘱咐,就像是这段母子缘分斩不断缠绕不尽的线。
  邰伟先回了一趟宿舍,擅自把头上的纱布拆开。印照在镜中的,是邰伟自己都觉陌生的脸。脑袋上的外伤已结疤,骨裂处还打着石膏,原本半长的头发理成板寸,胡茬却茂盛,眼眶凹陷,底下浓重的黑眼圈显得他脸色晦暗,两颊上的肉似乎又少一点。他好好收拾了一下形象,虽然没法恢复到神采奕奕,干净整洁还是可以的,至少令他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准备出宿舍的时候,邰伟停顿片刻,又转身打开自己的柜子,从里头取出一盒。他缓缓翻开盒盖,注视着其中的物件,那是一条外观极普通的银项链,链上穿着一个弹头做成的吊坠。
  当警察的受枪伤没死成,有把那子弹头做护身符的“迷信”传统,邰伟觉着那次算是自己命硬。通常胸口近距离受到枪击十有八九活不成,他却奇迹般地恢复了,因此这子弹头也仿佛带上“幸运”的色彩。
  若干年前,他从阎王殿转回人间的头件事,就是问医生索要那个差点取他性命的子弹,他把那颗子弹头做成项链,却是一次也没戴过。那暗室中所发生的,也是方木全部噩梦的其中之一。邰伟从未详细询问过方木的感受,但他知道,方木必不愿再浮想那时的场景。而作为特定因素的这枚子弹,与黑暗、鲜血捆绑,或许会揭起方木的伤疤。所以这个“护身符”自诞生之日起,便一直躺在柜子里吃灰尘,丝毫没有派上用场。今天邰伟也不晓得自己为何突然想把它启封,也许,在即将到来的未知与分离中,他亟需一样东西,好寄放自己无处可去的不安与惆怅。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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