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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食,老派但又激进,矛盾体。主方邰、次初,其余未知零碎偶有掉落。随机更文,恶趣不定。

【方邰】长生(下 2 短篇 完结)

  “也没什么。”方木淡笑道,“经过进一步调查,我们的案情有了重大进展,不过还有些疑点想请教你。”
  “我没什么可说的。”杨梦涵神情冷然。
  “是一些比较个人的事情,希望你不要有所隐瞒。”方木微微低头盯着对面的女人,“杨梦涵,评价一下你的母亲吧,你觉得她是一个怎样的人。”
  在说出这句话的霎那,方木捕捉到杨梦涵的瞳孔变化,虽然对方仍木着脸,在那瞬间无法自抑的眼神已透露了些许讯息。
  “你很紧张吗?”方木缓缓问道,“还是愤怒,或者,厌恶?”
  杨梦涵充满敌意地望向方木,“你想说什么?”
  “请回答我的问题好吗?”
  “我拒绝回答!”杨梦涵咬牙。
  方木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不分明的笑容,“那我来推测一下?你和你妈妈相依为命,她把全部的情感寄托在你身上,从小到大对你充满了控制欲,而你虽然不满、讨厌这种控制,但同时你又不得不依赖她,你们的关系就像是彼此缠绕的两株植物,她指望着你,你离不开她,温情之下压抑着怨恨,你们互相寄生,不能剥离,直到……你也有了孩子。”
  “闭嘴!”杨梦涵无表情的面孔终于狰狞扭曲起来。
  “被我猜中了吗?”方木轻笑道,“因为生活忙碌,你不得不再度依赖母亲的帮助,然而她的插手既影响你和丈夫的关系,也影响了你同孩子的关系。”
  “你闭嘴!!”杨梦涵恶狠狠地踹了桌子一脚,木质的桌腿吱嘎一声移位了半寸。
  “你容忍了你母亲对你的控制,因为你无法逃离,但你越来越不能容忍你母亲对你孩子的控制和影响,甚至于,你的孩子更依赖、亲近你的母亲。你是希望你的孩子不要重走你的老路吗?”方木有些悲悯又有些讽刺地注视她,“不,你在嫉妒,并且愤怒——你才是孩子的妈妈,他是属于你的而不是你母亲的。我说得对吗?”
  “那当然是我儿子!”杨梦涵嘶声叫道,“是我的!我的!不是我妈的!”
  一时间审讯室里只听得女人急促的喘息与闷声低吼。
  “杨斌是你的孩子,但他不是你的东西。”方木平静地述说道,“你愤怒的不过是你母亲篡夺了你对孩子的控制权。”
  “她不是要我遂她的意活着吗,我活了!现在她老了,病了,快死了……她该死了,对不对?”杨梦涵睁大眼睛,嗤嗤笑着,“我不过是帮了她一把,她该心满意足的,她花了毕生心血造我出来,有我在,还要她干什么,她没用了!”
  邰伟忍不住驳斥道:“你这话也太难听,什么叫没用了,她好歹是你妈,你不是还要她帮忙带娃,要不然你怎么上班赚钱?”
  杨梦涵已收敛了笑声,目光阴郁而诡异地说:“我就是她,她就是我,新细胞要替代旧细胞才能继续活下去,我既在,她已老,她便该消亡了。”
  从审讯室出来时,邰伟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嘶,我寒毛都竖起来了,她脑子是不是有点毛病?别又要来个精神病啊。”
  方木却不应,神思不属地挪着步。
  “喂你在想什么?”邰伟拿肩膀拱了拱他。
  “嗯?”方木怔然抬头,才似注意到身旁之人,“你说什么?”
  “我问你在想什么。”邰伟重复了一遍,“你能理解杨梦涵的脑回路吗?”
  方木沉默片刻,轻声道:“杨幽寄生于杨梦涵,最终杨梦涵也变成了另一个杨幽,杨幽死了,可还继续活着……呵,这名字是可巧了,幽灵。”
  “这我能知道,我只是搞不懂杨梦涵的想法……算了,不想了。”邰伟挠了挠头,“结案结案!”
  “邰伟。”方木叫住抻腰懒懒向前走的男人。
  “啊?”邰伟莫名地回过头来,觉得方木的样子有点奇怪,“你到底怎么了?神神秘秘的。”
  “你说……人为什么要生育后代呢?”方木定定地看着邰伟,目光幽深晦暗。
  “……你是不是提过这个问题?”邰伟正色,脑中思绪一闪,由此想到他们的事,又显出些慌乱,“你——”憋了口气吐不出来,他也不知该说什么,“我爸妈……你知道老一辈的人……总是比较看重这个传宗接代咳!我、我会找个时间跟他们好好谈谈的。”
  方木低头笑了一声,“你会说吗?我觉得你开不了口。你不像我,无父无母,无因无果,没有缠绕的恩与情,可以随心恣意。就像杨梦涵一样,受了恩,有了情,离不开,便满是牵绊,而这牵绊之中又难免有伤害与怨言。”
  方木走上前去,轻轻搂住邰伟,“我没有逼你什么。”他叹息道,“我理解这一切,我说这些是告诉你不要有负担,做一个决定,就坦然接受这个决定的代价。我不希望你将来有怨恨,怨恨你父母,或者……怨恨我。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邰伟有些恍惚,“你是指——”
  “你一定要想好。无论你做什么选择,我都可以。但是……”方木收拢了胳膊,很紧地拥抱他,“一旦你选择了,就不要回头,请你不要回头,不要动摇。对不起,把这个难题抛给你,好像将所有责任往你身上推一样……”
  “不,这确实是我的责任。”邰伟哑声道,“是我应该独自做出的选择……如果……”他的嗓音在发抖,“我是说如果、如果我退缩了,我们……还能做朋友、搭档吗?”
  “我会辞职,然后离开这个城市。”方木攥紧手指,尽管心上如利刃划过,他依然坚决地回答。
  “呵,是的,你会这样……应该这样。”邰伟喃喃说道,他合上眼睛,悄悄吻了一下方木的脖颈,“再给我几天时间吧。”
  “邰伟,我的时间,你的时间,都只有这一辈子。我不在乎身后如何,只在乎今生今世。我愿意让‘我’停留在死亡之前,‘我’死之后,即便我的幽灵复活,那也不再是我,所以血肉的延续对我来说并非必要之事。也许人们生育后代,是为了以另一种方式到达自身不能去往的更远的未来,这很好。但和你一起,到不了也没关系。”
  “……好。”邰伟涩然应道,“你等我。”
  邰伟得空回家去看望父母,内心忐忑不已,他逃避了许久,现在他不允许自己再逃。
  “哟,你小子终于舍得回来啦!”老爷子虽面露喜色,却嘴上不饶人,出口的话带刺。
  “工作忙啊!好不容易有空。”邰伟放下手中提着的苹果,“看你们生龙活虎的,大概我来也是多余。”
  “哎哎老头子你说什么啊!儿子难得来一趟。”时值正午,邰母在厨房烧菜,她听见动静探出头来,高兴地招呼,“小伟你来也不提前说声,都没买什么好菜。”
  “不用、不用麻烦!”邰伟有些局促地在沙发上坐下,竟觉得自己像个生疏的客人,“我今天有事儿跟你们说……算了,还是吃完饭再说吧。”
  饭桌上,邰母把菜都往邰伟跟前推,“多吃点多吃点,你看最近又瘦了。我说你那个工作太累了,吃饭都没个准,早让你换一个!你说你图什么呢?忙成这样,连个对象都谈不上。诶,之前介绍你认识的那个姑娘聊得怎么样?找一个差不多的定下来么好啦,不要挑三拣四,过日子嘛都一样。”
  邰伟停下筷子,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有事情想跟我们讲?”邰父看出了些名堂,“很难开口吗?”
  “我……”邰伟咬了咬牙,狠心道,“我谈了一个对象,男的。”
  “什么?!”“混帐!!”两位老人同时开口,一个震惊,一个盛怒。
  “你个不孝子还有脸说出来!”邰父拍着桌子,“我听听就觉得恶心!”
  “小伟……是、是真的吗?你没有跟我们开玩笑?”邰母白着一张脸,颤声质问,“这、这怎么可以呢?男的怎么生孩子,你们没有小孩以后老了怎么办?你们在一块什么保障都没有,万一分开了怎么办?”
  “你是要让我们家断子绝孙吗?””邰父严厉呵斥,“你马上给我断掉,听到没有?!”
  邰伟啪地重重放下筷子,沉声道:“爸,妈,我们在一起很久了,我已经决定了。我是来告诉你们我的决定,而不是征求你们的意见、请求你们的批准。”他深深吸了口气,“这是我自己的人生,我会为我的选择负责,也会承担随之而来的后果。我感激你们的养育之恩,但我不能因此奉上自我。抱歉,在这件事上我无法顺从你们的意志。”
  “你这样让我们出去怎么见人啊!”邰母激动地说,“小伟,你将来肯定要后悔的!将来日子还这么长,你能保证你们两个人过到老吗?有个小孩你们之间还有牵绊,没有小孩你们又能在一起多久?”
  “没有小孩就没有牵绊吗?”邰伟讽刺一笑,“有小孩又能保证什么?谁知道对两个人来说那是牵绊还是麻烦?夫妻闹掰把孩子当累赘的又不是没有。可能有个孩子是有了甩不掉的关系,但如果关系只能靠孩子拉扯在一块儿,又能从这个关系中指望什么?”
  “你是要气死我们吗?!”邰父骂道,边咳嗽边喘着粗气,“真是白养你了!”
  邰伟冷下脸,平静地说出了方木的那个问题:“爸、妈,人是为什么要生育后代呢?”他顿了顿,像是自嘲,“是不是只要我脱离了你们的意志,不如你们的心愿,或者是你们得不到预期的回报,就是白养了?那你们要怎样呢?”邰伟抬起眼看着熟悉又陌生的父母,话语难过却又残酷,“是不是该把血肉还给你们?”
  邰父血涌上头,脱口怒喝:“你还得起吗?我们在你身上花了多少工夫?你还得起吗?!”
  邰伟神经质地笑了几下,“没有活成你们希望的样子,那真是抱歉,我不应该被生下来。”
  邰父拍案而起,指着门吼道:“滚!你给我滚出、去咳咳、咳、咳咳……”
  “老头子你冷静下冷静下!”邰母连忙替他顺气,“小伟,你别跟你爸犟好不好?他都这个岁数了,要气坏的!”
  邰伟站起身,鞠了个躬,“爸,妈,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你们认同也好,不认同也罢,我始终是你们儿子,但如果你们觉得……恶心,觉得丢面子,不想看到我,我以后不会来打搅你们。钱我每个月会转给你们,你们觉得我还不起,我也只能还点这个了。”
  方木在宿舍的天台上找到邰伟时,后者已经半醉半醒。
  “邰伟你喝了多少?”方木皱着眉头扶住邰伟的身子,“还在这儿吹冷风,明天肯定会头痛。邰伟,你听见没?喂?”
  “方木……木木。”邰伟抵着方木肩膀,声音软绵绵的。
  醉猫在怀里蹭来蹭去。方木叹了口气,揉着邰伟毛乎乎的脑袋,“怎么了?”
  “我……跟我爸妈讲了。”
  “嗯。”
  “我跟他们吵了一架……说不通。”
  “……嗯。”
  “……他们觉得我恶心、丢脸,说白养我了……怎么办,方木……我只有你了。”
  “你……”方木觉得喉头发哽,不知该如何出言安慰。
  沉默片刻,邰伟忽道:“但是……我想好了。”
  心跳漏了一拍,方木紧了紧手臂,“你真的想好了吗?”
  邰伟睁开眼,郑重地回答:“我想好了。”
  “好。”方木这般说道,“那么此生此世,只有你和我。”
  如此,这唯一的生命旅程,将只有你和我了。没有来世,亦不会有你我血肉的延续,以及由那血肉抵达的未来时间。你我的幽灵也无可藉那一脉血肉死而复活,虽死亦生。我和你一起,即是一世的永恒。
  从古至今,人皆盼长命百岁,而生老病死不可违,终至于化为尘泥。生儿育女,既是血脉延续,也是意志承袭。爱恨纠缠,或喜或悲,也因此流传,难以斩断。死去的,仅为肉身,幽灵托转,长生不死,世世代代,岁岁年年。
  “对了,还有一件事儿告诉你。”方木突然说,“杨梦涵在法庭上翻供了,她不承认自己杀了杨幽,说自己是被逼得精神崩溃,乱说的。”
  “什么东西?!那案子还得继续查?”邰伟酒劲一散,人都清醒了。
  “只有口供,确实难办。”方木将邰伟拉起来,“走啦,好好睡觉,明天还有得忙。”
  “真是,阴魂不散。”邰伟伸了个懒腰,抱怨道。

  完
  2022年12月27日 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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