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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食,老派但又激进,矛盾体。主方邰、次初,其余未知零碎偶有掉落。随机更文,恶趣不定。

【次初】寒食帖(短篇 完结)

旧文。今年清明阳光灿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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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食帖
  
  文/风元昧
  
  清明时节雨纷纷。四月头上,仿佛是为印证古诗的意境,绵绵春雨如牛毛、如欲断还连的丝,织成无边无际的水网,把整个人间都笼到濛泷的意境中去。空水共氤氲。
  柔婉绰约的秦淮河水依然安静的流淌,硝烟,战火,血味,尸身,都已随时光的流转淡入前尘,曾刻骨铭心的痛楚与创伤皆未在此留下丑陋的刻痕。唯有沧桑的记忆融入了六朝古都的明山秀水之中,成为一笔抹不去的哀愁罥挂在佳人蛾眉之间,春山如黛,盈盈一笑,便是天下无双,美丽却惆怅。
  荣初与杨慕次拣了个日子去南京老宅祭祖。自己驾车去。天还在落小雨,待穿过南京城时,见到的秦淮内河便是这样一番景象。
  天是不是总是无情的呢,还是它性格恶劣?总爱在某些人们伤感的时候煽风点火。清明原是灰白的色调,纵使充满了春的绿意,也依然叫人觉得酸楚。偏又总是下雨。
  现今政府对民间墓地的管制甚为严格,多数平民都只能将亲人的骨殖存放在殡仪馆或是公墓。只有少数农村地区,祖坟的形成时间久远,且土地未被征去,也便一直保留了下来,如今家里人去世也还葬在一处。
  兄弟俩的生身父母在他们年纪尚幼时便撒手人寰,骨灰合葬在了他们死去的杨家院子里。
  兄弟两个挣一把伞,将白色的百合花放在父母的坟前。一坛老酒,洒在地上,飨先祖,祭天地。兄弟俩默默的站着。荣初凝望坟头刚翻松过的湿土,土中混杂着初生不久小草的翠色。
  “阿次,你相信鬼神吗?”他问正静静撑着伞的弟弟,“呵,想来是不信的。你是唯物主义者。”
  杨慕次困惑地看一眼突然这么问的哥哥,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来应答。
  “我也不信。”荣初顿了一会儿又接着说,他朝弟弟笑起来,“如果人真的死后有灵,爸妈早就从阴间爬出来骂我们了吧……还是,因为他们气得不想再见我们呢?”
  杨慕次心头微微一痛,然后用没撑伞的那只手搂住哥哥的肩膀。
  “人死了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但是……我相信如果爸妈还活着,最后他们会原谅我们的。”这话听来终是更像假设的自我安慰。
  杨慕次安然道:“不管认不认同、原不原谅,即使,我们不能像恋人般地在一起……”
  ——我们还是会在一起的。
  我们血缘的纽带是任谁也斩不断的。这时候,我会无比庆幸我们是亲生兄弟。旁人的轻视也好,污言秽语也好,都不能将我们割裂。现在,已无法想象,若离开你该怎样好好活下去。少了自己的另一半,就再也不完整。
  “虽然这么说有点冷血薄情,但如果让我再选择一次,我还是要现在这样的结果,虽然我失去了其他的亲人。”叹息着,荣初用略带苦味的神情怅然地说,“如果我们父母还活着,我们大概没法像这样一起走到今天。”
  杨慕次心想,无论如何,即使是来自父母的反对,也是不能将我们分开的。纵然身体别离,那种心灵的呼应、灵魂的吸引也是无法由距离来消灭的。
  但,还是现在这样最好。若是不能有来自肉体最贴近的温度、不能彼此感觉对方最真实的存在——那一定是件无比寂寞的事情。
  随后他们去杨家祠堂。老宅并未住人,只奂人定期打扫。祠堂还算干净,角落里零星的有些蛛网,显得陈旧而古老。
  他们在祠堂的牌位前跪下,上三柱香,磕三个头。
  “阿次,”荣初忽然地开口,“虽然我不信鬼神,但我宁愿相信人有灵魂。”他握住杨慕次的手,“你知道清明的另一个称呼吗?”
  “寒食节?”杨慕次回握着哥哥冰凉的手掌,答道。
  “我想起东坡居士的《寒食帖》。那是他在贬谪黄州时所写。”荣初看着从香柱上掉落的香灰,“苏东坡一生坎坷,大起大落,我却想他是何其之幸,遇到娴良的妻子,更有朝云陪伴身侧不离不弃。”
  杨慕次安静聆听哥哥的叙述。
  “朝云在苏东坡贬谪惠州时期香消玉殒。骨灰葬在了那片远离故土的南国之地。她到死还是只有侍妾的名分。”
  是什么让这个蕙质兰心的女子即使身份低微也愿一生追随了那个男人?
  杨慕次握紧哥哥的手,后者左手无名指上银戒的坚硬触感硌疼了他。一枚相同款式的指环在杨慕次的同根手指上闪耀低调光泽。
  “朝云死的时候,苏东坡非常伤心,他写了一首诗,其中有两句‘伤心一念偿前债’——”
  “‘弹指三生断后缘’。”杨慕次接过下面这句,“这个典故我听过,据说因为朝云信佛,苏东坡相信此世过后他们便缘分了断,即便转世也不能再度携手。”
  “我不信佛。”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我也不信基督。”荣初侧过脸低头朝杨慕次笑了笑。然后他又抬起头,眼中隐约有泪光闪动。
  “但我却宁愿世间有灵魂,然后,许你三生三世。”
  “下一世,再与你相约三生。”
  生生世世,我都舍不得,与你断了联系。
  即便要历经唾弃鄙夷,历经坎坷风霜,即使备尝艰辛,我也舍不得,这份爱随着时间的流驶而消逝。想把它永久铭刻在世界的记忆中,直到地老天荒。
  “吻我。”
  他们渴求对方的唇,唇齿纠缠,身体交叠。狂热的碰触,痴恋的爱抚,贪婪的索取,激烈的交合,犯下仿佛亵渎神明的罪行,将炽热的温度留在彼此的肉体中,写下只有对方可以辨别的记号。
  祈盼着,纵使时光流转、岁月变迁,我也能凭借对你身体的记忆、对你肌肤的熟识,来与你再度相认。
  惩罚我吧,如果这是不可饶恕的过错,那我情愿背负这罪业堕入轮回。他们在心里呐喊,叛离这世间多数人既定的法则,不甘而倔强地挑衅世俗的藩篱。
  情事毕,他们依偎在祠堂古老而弥漫土味的地面,感觉到彼此熨帖的体温,心中充满了慵懒的静谧。真希望此刻凝滞停驻,就让他们待在这时间的缝隙中吧!
  “就算是在生命终结的时候,我也不想要完全的满足。”荣初哽咽着,“我要一点谁也抹不去的执念。”
  纵然走到时间的尽头,纵然待到死神将我的呼吸夺去,我也不愿获得完全的满足,我不要完全圆满的终结。
  就且留一点遗憾,仅一点遗憾——一缕不断的情丝,化作本能的执着,好让我来世,再去找你。
  
  2013年3月30日 星期六 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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