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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食,老派但又激进,矛盾体。主方邰、次初,其余未知零碎偶有掉落。随机更文,恶趣不定。

【次初】门(短篇 完结)(2013年元宵贺)

旧文混更。
除去乱七八糟的片段,这应该是我正式意义上的完整同人短篇,也是因为这个短篇才有了后面的《负刀》大坑……
原想略做修改,后来又觉当年的感觉与心流就这样保留吧,就像史铁生先生说的,其实或许最动人的部分不是一个修剪后的精致成品,而是在打造中的杂乱、无序、鲜活与真实。
当年的我的起点,是那时笔下的文字。曾经的我不可复现,也因此,文字亦不可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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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触即发》次初同人短篇:2013年元宵贺文
  
  门
  
  文/风元昧
  
  苦难的经历有点类似于药物,痛得多了,也便具有了抗药性,且随着程度渐渐加深而愈发麻木,一些过去以为的剧痛其实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伤口。
  在战火中沐浴多年,身历险境,游走刀刃,荣初已被境遇彻底地改变,连他自己都快要想不起最初回到上海时是怎样的一番模样。
  见过了真正的人间地狱,体会了太多惨烈的生离死别,悲愤、仇恨已将其令人窒息的影子笼罩到这座城市许许多多人的心中,也包括他。
  如果说当初决定代替弟弟潜伏下来是一时的激痛与冲动,以及那无法斩断的血缘亲情,则支撑他这些年一次又一次熬过漫漫黑夜挣扎着活下去的意志,可说来自于被残酷现实一再锥心折磨而点燃的义愤。
  春节过后是元宵。昨日元宵节夜晚,与人发生了点不愉快,他忿然出门,之后便没有回去直到现在。今晚也不想那么早回家。心情还未梳理清晰。
  沪上的农历一月天已不太冷,一件衬衣,一件薄毛衫,一条棉袍便足够。荣初今天并未穿平素喜爱的西装。其实他现在对于穿着打扮也不再十分讲究。在这个兵荒马乱、物资匮乏的年代,这些讲究似乎有些奢侈,当真正尝过饥饿困顿的连生肉都吞得下去的滋味之后,他心里有一些东西完全的、彻底的改变了。
  他现在穿的是一件藏青色对襟盘扣棉质长袍,不是什么特别精致的做工,很普通,但是他常穿。这件衣服是他家附近一户李姓人家的大姐做了送他的,为的是感谢他拿出一笔钱替他丈夫还了债。
  李大姐平时自己做些小吃在街上买,补贴家用。丈夫在一家日本人的厂子里做工,工资不高,很辛苦,欠债是因为稀里糊涂被骗去赌钱惹的麻烦。家里还有一个十五岁的闺女。讨债的混混隔三岔五跑家里来要,闹得街坊四邻都是鸡飞狗跳的,女孩子也缕缕遭到恐吓总是哭。后来荣初看不下去,从自己的户头支了一笔费用替李大哥还了钱,并且用自己黑道上的关系暗地里动了点手脚才太平下来。于是,李大姐不好意思的送了件衣服,完全抵不上付出去的价,仅算是表表心意。李家不止一次说要还,可说归说,也是还不出的,荣初就说算了,反正对于他而言,现在钱根本就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大概,就像是很多生活的欲望、渴求都随着弟弟的离世而抽走大半,且剩余的部分也在这些年间被磨蚀干净了吧。
  在送出衣服的第三天,李大姐领着女儿去街上摆摊,再也没有回来。后听说是李大哥在厂子里沾上什么麻烦,连带着他们娘儿俩也被日本人抓去了。现在多半是死了吧。乱世的男子尚且九死一生,何况是女子,更何况是漂亮的女孩子。荣初时常还会想起那个羞涩腼腆的清秀女娃儿,扑扇着一双乌油油的大眼睛垂下眼睫不敢与他对视。她的眼睛是不是已经永远的悄无声息的闭上了呢?一朵花,还未完全的绽放,便萎谢了。这样的女孩子,他已经遇到过不少。渐渐的,痛感也不再那么明晰强烈了。只是这件衣服自此也还就常穿在身上了。
  荣初独自漫步在夜色笼罩下的上海街头。这是座浮华又黑暗的城市,充满着欲望、名利、金钱,表面的繁华与内在的混乱空虚,隐匿的污浊阴霾血腥暴力。夜夜笙歌、醉生梦死,那么多人选择用这种堕落的方式来逃避现实,忘却山河破碎的忧患。希望的光太过渺茫,于是不再奢求明日的幸福,只求得过且过、今日逍遥。
  荣初对到黄浦江的滔滔浊水,抽完了今晚的第三根烟,开始拿出第四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学会了不苟言笑,学会了抽烟,学会了自然的伪装。这些都是弟弟的习惯,现在也变成了他的习惯。
  俞晓江总是很沉默的看着他和杨慕次一样抽烟,她觉得他是不好受甚至是委屈的。自我的抹消对于任何人而言都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荣初要以杨慕次的身份去伪装自己,混乱而分裂的角色扮演带来了太大的精神压力。但是荣初没有为此而感到不甘心,尽管那么难受。
  简直就像自虐。对于自己的痛苦熟视无睹甚至越来越觉着放松与欣快。他知道是自己内在累积了太多无处发泄的负面情绪,不能向任何人抱怨,没有施加的对象,他只有向内发露,以自我肉体的痛楚来减轻精神的负累。
  不害怕受伤,胆子变得很大,自我毁灭倾向,牺牲主义——并不算是自戕,只不过是增加了那么一点死亡的概率而已。可他的命似乎太硬,阎王不收,几次濒临死亡边缘也最终活转过来。
  然后他转而向实在的肉体疼痛寻求一时的解放,性。他和男人做了。女人无法给他以忘却的救赎。被强势力量所支配掠夺的放纵可以使思维得到暂时的空白,藉由肉体的疼痛而满足自我惩罚的潜在欲望。
  他眼下有一个固定的对象。“那个男人”喜欢他。但是他无法回应男人的爱意。对于利用男人的好意,荣初感到些微的抱歉,但也不过只是这样了。爱的情感已经很遥远。在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心里不是甜蜜而是涩苦、无奈还有绝望,因那个人是他的弟弟,他的双生弟弟。忍耐、疏离,尽管不由自主的想要去关心、帮助,可颤栗的心灵还是在不断的说服他不要走漏一丝风声。不要说出口,那三个字,不要说,就这样深深的埋葬吧。
  于是,永远的失去了,那未传达出的爱恋,永远传达不到了。一声爆炸的轰响,将一切炸得粉碎。
  他去茶室那里找了很久,一遍又一遍,连他弟弟的一块骨头都没有找到,只有数个日本兵缺损的残骸。什么都没了。
  他弟弟死了。于是,爱也死了。
  或许不是真的已经泯灭,只是,未曾浇灌生长、开花结果的爱,霎那间失去阳光雨露,便就这样枯老了。
  遇到“那个男人”也是在一个像这样的冬日的夜晚。他去赴某个男人的约,在宾馆门口碰到了“那个男人”。很奇怪的,“那个男人”一看他和陌生男人在一起竟十分生气的立刻拽着他走。男人似乎认识他,可他并不认识男人,尽管男人很面熟。他想很久才想起来,“那个男人”长得和弟弟很像,简直是一模一样。于是他就这么傻傻的跟着走,结果走到了他曾经住过的地方。
  这座以前他和弟弟居住的房子,在弟弟去世之后就被他卖了。触景伤情,还是眼不见为净。他原本并不想进门,但是望着被昏黄灯光沾染了柔和色调的“那个男人”的侧脸,荣初忽而就着魔了似的跟着男人进去了。
  也许是“那个男人”长得太像死去的弟弟,重新回到这个地方,也没有那么难过了。好像弟弟还在他身边陪着他一样。
  然后他得知了“那个男人”的名字,真巧,居然名字也和弟弟的一样。天底下竟然会有这样巧合的事情。开始荣初感到有些震惊,之后便非常平静的接受了这个巧合。
  稀里糊涂就被半强制的搬了回来,和“那个男人”住在一起。有些莫名的鼓舞,却又不时的烦闷。荣初并不想弟弟在心里的位置被“那个男人”所替代,但或许两人真的是太像了,不知不觉中荣初会把他们当成是一个人。每当荣初越发自然的把“那个男人”当做弟弟看待的时候,过去的阴影便像鲠在喉咙的刺一般作痛,提醒他“弟弟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爆炸之下,稍远的士兵都面目全非,何况是那么近的拉响了手雷呢。他拒绝令自己萌生这种可笑的期待。即使名字一样,即使长得如此之像,即使“那个男人”称呼他大哥……他也拒绝承认。有父母的前车之鉴,他根本无法就此相信。已经无法承受再失去一次。
  这是一个开关,而他顽固的揿住关闭的一面,绝不令其按向打开的一端。他闭上眼睛,关上心门,任它一室黑暗。
  “那个男人”偶尔就会生气,然后冷战。但是最终还是会先服软,请求荣初的原谅。荣初从来不觉得是自己的错,因为每次“那个男人”生气的理由他都不能理解,有时候真是莫名其妙。记得一回,荣初执意不愿改口叫他“阿次”,“那个男人”就摔了碗,饭也没吃就上楼睡觉去了。那怎么能是他不好呢,“阿次”这个称呼只能是属于他弟弟的,他不能用来称呼其他的任何一个男人,即使他们的名字一样。
  然后有一天,“那个男人”值班会晚归,荣初便带了情人回家,可是没想到“那个男人”提前回来正好撞见。荣初一直都忘不掉“那个男人”瞬间阴沉下来的脸色,还有简直是狂暴的怒火。那天晚上,“那个男人”强迫着占有了他,要了他不知多少遍直至他晕厥,最后留在意识中的是男人一句暴君似的宣告:“你是我的。”
  肉体关系就这么延续下来。除却第一次的粗鲁,之后的床事一直都如同情人般温存,偶尔有几次“那个男人”心情糟糕的时候还是会显得粗暴。荣初并不讨厌男人有些疯狂的侵犯他,比起温柔的性爱,还是这样近乎凌虐的交合更能使他心里平静。
  荣初躬了身,将手肘撑在江边的栏杆上,他轻轻弹了弹手中的香烟,带着火星的烟灰瞬间散落在夜晚的冷风里。他看一眼腕上的百达翡丽表,已经六点四十,杨慕次应该回家了,他大概等急了吧?
  是该回去了。
  无论“那个男人”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就且这样罢。请原谅他的软弱,尽管他是这样的不能信任“那个男人”,然而静静滋生的牵绊与依恋仍叫他难以割舍。即使他明白这种情感的加深是危险的,当最终时刻来临,这种情谊只能是决断的累赘,只能是增加自己伤口的利器。可他还是无法放手。
  他只能嘲笑自己的痴傻。唯有这一点,仿佛从没有变过。从最初义无反顾踏入名为“杨慕次”的泥沼起,他就再也无法逃离这个名字了。
  明明已经锁死心门,可偏偏还是留下了破绽与缝隙,叫有些事终变成徒劳。
  荣初深吸一口烟,转头往来时的路走去。
  
  * * *
  杨慕次回到家的时候,荣初不在。已经是晚上,还不回来,想必是还在为昨日的争执而独自气闷吧。
  荣初不再叫他“阿次”而偏要以 “慕次”称呼。尽管他一遍遍的强调自己是“杨慕次”,是他弟弟,但荣初就是不肯相信,就是认定他弟弟已经死在日本茶室,尸骨无存。杨慕次最后只能无奈的接受这个“现实”。
  当时,他在拉响手雷的一瞬被阿四扑入了水中,由于水层和背上之人的掩护,他并没有受到多少炸伤,倒是前身的枪击比较危险。但也真是幸运,他赴约之前替换了大哥的衣服,里面有件背心是大哥特意寻来的防弹衣,虽不是十足有效,好歹也起到些作用保住了他的性命。
  可饶是如此,杨慕次也还是花了些时间才苏醒,又过了将近半年才恢复康健。刚醒来的时候,他的记忆是混乱的,什么都模模糊糊,一个多月过去才渐渐恢复正常。
  救下他的是一个名叫立原千绘的日本女人,她在一家私立医院当护士长。她给杨慕次提供了很多帮助。接触初期,杨慕次奇怪这个日本女人对自己的国家有种复杂的敌意,这可不多见。大部分日本女性缺乏自主独立意识,即便觉得本国的很多行径反人类反道义,也依旧无条件遵从男性的支配。
  后来他才从女人悲愤交加的叙述中了解到,她和妹妹美绘被政府的宣传鼓动“骗”到了中国,而在一次迁徙途中,妹妹与她失散竟被抓去当了慰安妇,受尽凌辱惨死在慰安所。她妹妹才十五岁。也因此,她对曾经信任的上位者产生了怀疑与仇恨。
  战争是残酷的。为了上位者的野心和欲望,流血漂橹、尸横遍野,为此承受苦难、付出代价的却永远都是渴望和平的百姓。
  从盲目的追随中挣脱出来,思考才有存活的空间,认知才有客观的环境。于是,立原走出封闭的室门,由现实中诞生了自己新的生存意义。她决定听从心灵的良知去救死扶伤。因她原本就是一名专业护士,技术好、能吃苦、负责任、会处事,很快便从护士被提升到了护士长。这个职位为她掩护杨慕次提供了很多便利。
  杨慕次曾在日本留学多年,也结交过一些日本友人。作为他而言,并不像很多民粹主义者那样仇视所有的日本人。屡次交往过后,杨慕次和立原成了朋友。
  杨慕次曾一度隐身于上海浦东的渔村。为充分掌握情报,了解在自己昏迷恢复的将近大半年间时局的变化特别是上海的情况,他又潜伏了近一年。在这一年中他没有去找他大哥,只是从新闻报纸上了解到一些零星的动态。这也是考虑到贸然的出现很有可能引起暗中窥伺之人的注意从而为他大哥带来危险,因为此时“杨慕次”应该已经死了。也真的是时局紧张,他根本没有精力与机会去和大哥会面。
  然而这些也可能都只是借口。他内心深处有一种畏惧与担忧,令他迟迟不愿在大哥眼前露面。这种害怕究竟来自于什么,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想不明白,只是感觉怕,怕和他大哥面对面——怕面对现在的大哥……一旦想象大哥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他就会无法遏制的害怕。
  重逢是那么的令他吃惊,甚至是无端愤怒。原来那些风传的绯闻并不是子虚乌有,他蓦然间感到了懊恼。他应该在康复之后立时来寻荣初的,而不是等到现在,等到荣初已经顽固的认定弟弟死去,顽固的将心封锁起来。但是一切都太晚了。还能怎样呢。只能等待着,慢慢的温暖,看是否有一天能将那颗冷透了的心重新捂热。
  对于荣初无所顾忌的性关系,杨慕次感到针刺般的痛心,以及莫名的焦躁与无法容忍。出乎自己预料的不冷静,他试图干涉、限制,然后有一天,忽然就释悟了身为男人伴生着“嫉妒”和“独占欲”的爱。他理所当然的接受了这份逆伦的情感。
  于此乱世,死亡随时随地都可能降临,而遗憾铸成便难以弥补,有一些人或事错过了便是永远,所以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后悔,此时、此刻,尽心、尽力、尽情而已。
也因此,当他在家中再度撞见背地里行进的暧昧之时,那根名为理性的弦终于超越极限而崩断。
  那天晚上他几乎强迫着要了荣初。被他禁锢在身下的男人流露出习于被拥抱的媚态,很轻易的就让他陷入了疯狂。欲火不竭,糅合着酸涩苦味的复杂心情,强烈嫉妒着曾经品尝过这副身体的人们,于是一次又一次的占有,固执而霸道的将灼热体温深深留在这个人的身躯里,作为永久的独享标记。
  肉体的关系仿佛天然的延续下来。荣初并不反抗的态度叫杨慕次稍稍安下心的同时点燃了强烈的希望火光。
  即使荣初嘴上不承认,甚至不断的自欺欺人,然而在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他是已经与他协和、交汇了的吧。
  那么,总会有一天。
  一切都会好的。他和大哥,人与世界。
  紧闭的门扉,既是隔绝的藩篱也是勾通,是希望的连接。
  昨天是元宵节,邻家的阿婆给了很多自己做的汤圆,他们却因为吵架都没怎么吃。今天再煮一些,然后与大哥和解吧。元宵,当然是应该团团圆圆的。
  大哥怎么还不回来呢,要不要叫阿四联络些人去找找?杨慕次边下汤圆边皱眉头思索着这个问题。
  
   2013年2月24日 周日 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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